说狠话，做实事 | 董路：在质疑中发展壮大

　　公众号 | 互联网+体育

　　作者 | 洛轸念

　　职业足坛频频爆雷，金元足球崩溃瓦解，风雨飘摇中的中国足球何去何从？

　　每当中国足球陷入黑暗时，青训都会成为关注的焦点。那么，培育多年的青训事业，能否担负起复兴国足的希望？中国的足球青训还存在哪些问题？我们在亚洲又处于什么水平？

　　一系列的问题接踵而至，然而，提出问题的人很多，却鲜有人能真正作答，至于解决的人，则更是寥寥无几。

　　漫长的足球黑夜里，有这样一群人在躬身前行，为中国足球种下希望火种。他们可敬又可爱。

　　互联网+体育邀请到了著名足球评论员、足球小将项目创始人董路老师，他将对以上问题作出解答。

　　“同年龄段，小将对阵日韩全胜”“盐碱地里种苗浪费苗钱”“足球小将好？那你可能没接触到青训核心层”......频出的金句，蕴含着对中国足球的深刻思考。

　　董路，敢说，又敢做。

　　以下为访谈实录整理：

　　— 1 —

　　创立足球小将，外界质疑声不断

　　Q:

　　您有很多种身份，每一种身份都相当成功，是什么样的动因促使您投身青训，兴办足球小将？或者说，您为什么来趟足球这摊“浑水”，创立足球小将项目？

　　A:

　　项目之所以能够创立，有这样几个基础。首先，我本身是个球迷，其次，我一直热衷于琢磨足球的技战术。以前只能通过解说、或者球评来体现，后来总觉得少点什么，如果能够实践，可能会让自己的想法更切合足球的规律，所以有一个当教练的动机。

　　其实做小将之前，我也尝试做过成人业余球队的教练，带队打过很多比赛。之所以做青训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，当时创立的乐播足球公司，自创立起来，就一直围绕五大联赛、国家队和中超，做着做着突然发现没有自己的独特资源，只能看到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东西，还不见得是自己的版权，只能做一些周边内容，没有什么特色。当时公司接近倒闭，决定将最后一笔钱用于青训。

　　我认为，尽管青少年赛事的关注度没有职业体育、国家队比赛那么高，却跟生活紧密相连。因此，未来，无论是作为一个宣传平台，还是一个展示平台，其可能性都会更大一些，因为生活无处不在。

　　Q:

　　有人说您是中国足球青训的耕行者，也有人认为您非专业出身，另有所图，您怎么看待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？

　　A:

　　最开始做足球小将，首先是满足个人对于足球的实践和探索的欲望，毕竟我不是职业出身，也没有教练证，带孩子相对会容易一些。更何况，我们通过努力先给孩子创造了免费的机会，不交钱能出国，也能跟皇马、巴萨、多特这样的豪门交手，让家长觉得，即便我不懂球、不会教，他们的孩子也能有所收获。

　　所以，首先要有足够的方式让他们跟你一起往前走，在此过程中，一点一点的用你的努力，以及志同道合的团队的努力，让孩子进步，让家长信任，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。

　　足球小将创立之初，很多人认为这不值一提。我们在全国巡回比赛，就听到深圳一个球队的家长群里说，深圳前10名随便拉出一个队都能完胜我们。最开始我们的实力饱受质疑，其实，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我的身份，他们认为我是一个足球记者、评论员，突然间带个队，又能带成什么样？他肯定不懂，也不会，这个队强不到哪去。

　　当我们一路赢下来之后，实力上没法被质疑了，有些人就开始质疑我们的动机，说我们是一个真人秀、玩玩票，是为了拉赞助挣钱，最后演变成：我们把孩子骗来签约，目的就是卖了挣钱。万项我是有机会挣钱的，接收他的俱乐部，通过他母亲给我转了3万块钱，我给退回去了。

　　其实花精力、时间和金钱培养孩子，然后签约出售，中国做的最好的是徐根宝指导，很多培训机构也都是这么做的，但是他们不会骂徐指导，因为徐指导是专业人士，根宝基地是一个大品牌，但因为因为我的特殊身份，我这么做就成了罪过，而徐指导一个队卖一个多亿，也被歌功颂德。

　　从一开始，我们就经历了这种不公平的待遇。但我可以骄傲地说，目前为止，我跟所有的足球小将现有人员，没有任何的经济和利益合同，理论上足球小将中的任何一个孩子可以说走就走，不承担任何的法律合同限制，不用赔一分钱。

　　Q:

　　您担心吗？

　　A:

　　我不担心。即便用合同强留，想走的也会走，无非就是他走之后，你会得到一笔钱。我们最开始做这件事情，就没想过赚这个钱，这笔钱，不挣也就不挣了。

　　— 2 —

　　关于青训、钱和足球小将

　　Q:

　　有调查表明，目前，国内很多青训机构都不挣钱，盈利困难，您怎么看待这一现象？

　　A:

　　如果做青训不挣钱，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做青训，总体而言，青训一定是挣钱的，至于说没挣到钱或者没挣到大钱，我认为可能是经营不善或者水平低劣。

　　不论是社会机构还是校园足球，教练如果培养好了，可能升职了，评定更高的职称了，或者能把孩子送到梯队，挣个3、5万，这都是钱啊。我一直在强调，说中国青训不挣钱是不对的，只要你认真做，有能力有水平，有足够的渠道，肯定能挣钱。

　　Q:

　　足球小将现在挣钱吗？

　　A:

　　我们挣不着钱。

　　Q:

　　足球小将一步步走到现在，形成了良好的业内口碑，其中的秘诀是什么？

　　A:

　　你接触过的业内人士都是说足球小将好的吗？（记者：是）那你可能没有接触到青训核心层，接触到的都是外围人员。

　　首先，如果没有足球小将，可能很多青训人士、家长、孩子，看不到拉玛西亚、皇马、多特、利物浦这些世界顶级青训的孩子踢球时的状态；其次，如果没有足球小将，很多家长未见得能知道中国U8-U11这个年龄段踢得最好的孩子是什么样子。

　　某种程度上，足球小将的出现，是一种全新理念的呈现，既打开了面向世界一扇窗，也竖起了对内的一面镜子，既能看到世界，也能看清自己，至少这两点对中国基层青训，包括学球的孩子和家长是很有意义的。

　　Q:

　　新华社将 “足球小将项目”称之为“点亮中国足球希望之光”，作为火种的传播者，您怎么看待足球小将的影响？

　　A:

　　新华社的所谓希望之光，更多的是以小将作为群体中的代表，我们这十几个孩子不可能承担起“点亮中国足球希望之光”的重任。但小将作为代表，他们这一代的孩子相较此前，的确拥有了更好的训练条件和环境，拥有了更广泛的视野，接受了更为先进的思想，同时，家长对于足球的热衷和对于培养孩子踢球的投入，都是一种力量的凝聚。

　　所以，从某种角度而言，我们的青训从2005年龄段以后的孩子开始，会有起色，从2009年龄段开始，也就是足球小将的第一波，包括之后的10和11年龄段的孩子，最有可能完成让中国足球重返亚洲地位的目标，有足够的能力与日韩抗衡，甚至战而胜之。我对此很有信心。

　　— 3 —

　　超越徐根宝与缔造09黄金一代

　　Q:

　　很多青训教练都会着重提到2009年龄段，这一代孩子有何过人之处？

　　A:

　　09一代最特别的地方就是有足球小将。小将的存在不仅是作为一支球队，更是一个催化剂、宣传队和播种机，带给国内其他青训机构同年龄段的球队一种刺激，“我们要赢足球小将，要比他们做得更好”。

　　踢球是有标准的，实力强就是强。我相信，在青训圈子里，无论你是否接受足球小将的模式，是否接受我的为人，都会承认足球小将是一支高水平球队。想要击败足球小将这个强劲的潜在对手，就要寻找更加优秀的孩子、更高的教练、更多的投入。他们很难接受输给我们，我们的存在就像一条刺激性极强的鲶鱼。

　　Q:

　　您曾经在直播中跟黄健翔老师打赌，说其人生目标是超过徐根宝，您的底气源自哪里？

　　A:

　　我没打什么赌，只是说，未来希望能够超过徐根宝指导。这里的徐指导是一个概念，代表着崇明岛模式，所谓的超过徐指导，并不是指我个人超过徐指导，因为徐指导是一座令人仰望的高山，我不可能超过。我想真正表达是要超越20年前的崇明岛模式。

　　20年过去了，我们身处在一个拥有更好的条件和环境的新时代，如果还不上超越曾经的崇明岛模式，培养出优秀的球员，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悲哀，更是整个中国青训的悲哀，乃至整个时代的悲哀。

　　我坚信，足球小将的模式只要不遇到特别大的坎坷，一定能超过20年前的根宝基地的崇明岛模式。

　　Q:

　　足球小将跟国内外很多梯队、足校都交过手，知己知彼后，您觉得，足球小将的青训在国内处于什么水平？

　　A:

　　比赛有偶然性，结果并不好说，但如果论整体实力和水平，我们说第二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，这就是现实。我们跟东亚同年龄段的日韩也打过比赛，全胜。

　　国内练兵一致对外是一个理念，某种角度而言，如果在国内都不能保持领先，怎么跟国外球队较量。现在，我们要一只眼睛盯着国内，保持足球小将整体实力的领先。但我们也有劣势，一是选材面较窄，因此没有淘汰机制；二是训练时间零散，只能在假期以及孩子放学后训练；三是后勤保障不足，这些都跟职业队没法比。

　　但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，我们的体教融合、文化的先进性、开阔的视野以及团队没有名利之争的团结气氛，一般的职业队都比不了。

　　— 4 —

　　体教融合是青训的必由之路

　　Q:

　　足球小将相对而言，更为纯粹是吗？

　　A:

　　就是一个正常的工作气氛，一个正常的运作，一个正常的孩子，在一个正常的学校过着正常的生活。

　　Q:

　　言下之意是很多球队的青训并不正常？

　　A:

　　坦白来说，很多的职业梯队，7、8岁就把孩子集中起来，脱离社会、脱离家庭，脱离学校，文化课方面都会有一定的欠缺。

　　外教之所以在中国成功的寥寥无几，是因为他既不懂中国孩子、中国家庭，也不懂中国人的情感和个性。本土的优秀的教练则有一个劣势，即对于文化和心理层面的把控有心无力，因为他们过去长时间处在专业体系和职业体系当中，缺乏正常的文化熏陶和情感关爱。种种原因，这些教练做青训，很难做到极致，这些是教练证所无法体现的。

　　中国很多事儿出在把职业当专业上，广播学院毕业的，一定是专业的主持人吗？很多人认为职业球员退役后成为足球教练才是专业的，这种思想根深蒂固。其实呢？一个青训教练所需要的不仅仅是足球专业技能，还要具备教育功能和文化要求，这些在我们的青训环境中都无法体现。

　　Q:

　　那目前，体教融合对国内青训以及校园足球的发展有什么意义？

　　A:

　　体校融合是必由之路，过去20年，中国青训肯定是失败的，我们只有一个球员能在五大联赛的次级联赛打替补。我们为什么会失败呢？我们有了更多的场地、请来了更加优秀的教练，既不缺钱，也不缺政策，自上而下都鼓励踢球，就是踢不好。就是因为我们缺乏文化。

　　我们培养出来球员没有文化，对世界、事物缺乏理解，未能建立起真正的价值观，脑子里是空的，表现在球场上就是缺乏创造力和大局观，缺乏对比赛的阅读和认知能力，或许能跑能跳也很拼，但难登大雅之堂，现在连菲律宾都踢不赢了。这一点，是过去二十年我们最缺的东西。

　　体校融合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能让孩子们通过正常的生活、文化课教育，接受社会、家庭和学校给予的文化熏陶，从而拥有更好的理解能力和事业，踢出更好的足球。

　　— 5 —

　　金元足球毁了青训与职业联赛？

　　Q:

　　金元足球这十年，给青训带来了什么？

　　A:

　　这个不好说，有了金元足球的投入，才有更多的孩子能接受更专业的培训。足协也有相关的要求，每个俱乐部都必须有梯队建制。

　　有些孩子家里穷，家长希望孩子将来能通过踢球改变生活，这也是一种动力。但我们的社会环境，习惯于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，容易让人在挣钱时忽略所有。当金钱的概念，在越来越多的青少年球员头脑中建立的时候，对于梦想的追求就会受影响，不像欧洲的孩子，认为足球是生活的一部分，有足球DNA，骨子里对足球的热爱不易为金钱而改变。

　　我们不一样，我们缺乏足球文化和基因，很多球员因为偶然喜欢上足球，当金钱摆在他们眼前时，热爱就逐渐消失了，所以这就需要通过教育，让他们树立理想，不能完全放任他们对金钱的过度追求。当然，金钱能改善家庭生活，对孩子也有正向刺激作用。

　　Q:

　　随着金元足球的崩塌，是否会影响中国青训，尤其是孩子的足球启蒙？

　　A:

　　小学阶段不会有影响。中国的家长，只要孩子踢得不错，想的不是踢中超，而是去五大联赛，他们都认为儿子是梅西，是C罗，将来要去的地方不是恒大，而是皇马、巴萨。因此，有足球梦想的孩子，家长依旧会让孩子踢球。

　　此外，大部分的家长让孩子练球，是希望通过体育专项加分，获得优质的教育资源，这对家长来说是个巨大的诱惑。足协的限薪令不是什么问题，想踢职业的志向不在中国，不想踢职业的，希望通过足球上个好学校，将来能出国留学。

　　更何况，足球本身对孩子的身体健康、团队精神等方面的综合价值和教育功能，越来越为家长所认识到，家长支持孩子踢球，“就算踢不出来，对身体也是好的”。

　　Q:

　　目前，中国职业足球有大量球队退出，您怎么看？

　　A:

　　一年多以前，我曾在直播中说过，三年之内中超必崩盘。

　　1994年职业联赛开始至今，从乐视到PP体育，作为旁观者，我经历了整个过程。金元足球的出现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俱乐部的成绩，带动了国内联赛，我们一度自诩为“世界第6大联赛”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商业价值也水涨船高。5年80亿的版权，不限于足球，这样的情况在国内很多行业都出现过，最终都是推到最高点后，轰然下落，究其原因，是我们不具备一个规划完整的市场体系，所谓的辉煌完全是靠虚火在顶着。

　　俱乐部一年几个亿、十几亿的投入，想夺冠需要二十亿，拿什么来弥补这一支出？即便当做主业的广告费，也不能达到预期效果，完全就是个大窟窿。恒大胸前广告换来换去，哪个品牌做成了？

　　在娱乐领域适用的流量经济在中国职业足球领域并不靠谱，球迷没有足够的购买力和忠诚度，不愿意溢价购买俱乐部的周边产品，而是哪儿便宜去哪儿买，哪怕对方是敌对势力。

　　所以不论是许家印还是张近东，在导流方面都吃了闷亏，他们单纯的以为有了一支球队，上百万球迷，这些球迷就能成为潜在的忠诚客户，然后完成投入的回收，在中国，这基本不可能，足球商业生态链没有建立起来。

　　足球在中国就是一个具有投机性质的赌博行为，缺乏正经的逻辑，因此，中国足球市场没有衡量的标准。以国内的标准来衡量的话，可能尚有点价值，以世界通行足球市场标准来衡量的话，没有任何价值，国米再赔也能卖出钱，国内俱乐部则不行。

　　国内老有球迷说是足协弄死了苏宁和津门虎，实际上没有足协，俱乐部也运营不下去了。不是足协让苏宁和泰达集团亏损的，主业无法输血，就只能是断供了。足协的新政给了他们退出的台阶，陈戌源实际上背锅了。

　　Q:

　　苏宁宣布暂停俱乐部运营后，大量球迷开始倒戈，甚至要抵制苏宁易购，类似情况也在建业和永昌身上出现，原因是什么？

　　A:

　　我认为那些人都不是人，坦白来说。那些所谓球迷都不值一提，他们于社会和足球毫无功用，在生活中，这样的人你都不能把他当朋友，但凡有一件事得罪他，都会翻脸不认人，不会念你曾经给予他的一点好处。他们不会考虑你的难处，缺乏体谅，缺乏宽容，缺乏感恩。这样人的存在是足球的不幸。

　　— 6 —

　　关注宣传？国足输球时才会想到青训

　　Q:

　　有业内人士认为，与韩日相比，中国青训缺乏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宣传不到位，您认同吗？

　　A:

　　国内很多所谓关注青训的人都是叶公好龙，中国青训最受关注的时候，就是中国队一次次冲击大赛失败的时候，就像失恋时，才会想起初恋。

　　青训之所以不受关注，首先是在商业方面无利可图。中超比赛，球迷可能会去看，但家门口有一场U12的比赛，则不见得会看。但这也需要培养和教育，球迷总看不见，自然也想不起来看。

　　我有一个比较有争议的观点，我认为抓足球普及一点用都没有，抓普及相当于抓壮丁，盐碱地里玩命种庄稼只能浪费苗钱、化肥钱和人工钱。还不如在盐碱地里的小绿洲中养点鱼，这还能活。

　　中国足球普及的最好方法是，中国队年年都能打进世界杯，中国有五六个孙兴慜每周都在五大联赛踢球。对于中国人而言，有了成绩就有了一切，我们的文化追求实用主义，中国足球的错不是在于抓成绩，而是没抓好，要抓好了就对了。

　　Q:

　　能给我们介绍一下“2034杯”首届中国小学生足球大会（U12）的情况吗？

　　A:

　　有近200多支球队参赛，一直说2009年龄段的孩子是有希望的，是中国足球的未来，现在我们将这些最好的孩子在一个平台上做一次集中展示，让中国球迷第一次看到这些孩子。